這一刻，我們都在尋找可容身的家

今天，身處香港，大概只能總結一個「亂」字。我和朋友都在殖民與回歸時期受教育，算是經歷兩個時代的變化。近年的反高鐵、反國教、爭取HKTV開台……我們都上街了，但卻換來無力感。另一邊廂，一個政府活動——《家是香港》的MV在傳媒中播放，使人不自覺地沉醉於畫面中的美好，回味獅子山下的人情。定過神來，猛力提醒自己要從兩位歌神的和音抽身，深知香港並不如歌曲般和諧。面對無奈的狀況，朋友們都說要離開香港。然而，真正行動的人並不多，隱約覺得大家心底裏對這土地仍有一份不能言喻的感情。

 

新界東北阿祥被 「逐出家園」

 

拍攝紀錄片《移家》，是希望更了解香港的現況。透過拍攝，希望知道人們想要有一個怎樣的家，怎樣的香港。

 

相信若是美好，沒有人會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園。同事嘉良於兩年前記錄了粉嶺馬屎埔村居民阿祥拆去自己屋子的一幕。阿祥的父母於馬屎埔村落地生根，三代人都在那裏生活。發展商多年來向地主收地，囤積土地等待作大規模發展。阿祥一家是租戶，一旦地主賣出土地，他們便要走。面對繁複及昂貴的法律程序，阿祥最後親手拆去自己屋子，把回憶連根拔起，為了不想陌生人住進自己父母一手一腳建立的房子裏。

 

從法理而言，土地不屬租戶，要他們走是天經地義；但屋子是他們的，他們又可以把整幢屋子遷走嗎？我們看到一個小村民的無力感。

 

作為城市人的我，其實未能完全明白阿祥的感受，不過當一年多後探訪他的新居，看到阿祥的面容，就發現將一向住在鄉村的人遷上高樓大廈，如同把他的生活和鄰舍關係完全拔起。

 

Olivia移民台灣， 「尋找落腳點」

 

有人被逐出家園，有人卻自己選擇離開。Olivia於90年代移民加拿大，完成大學教育後回到香港工作、結婚及生孩子。本來在香港重新落地生根，但當時經歷反國教，又面對女兒幼稚園升學的競爭壓力。不習慣香港生活的台籍丈夫與Olivia決定到台灣定居，期望找到更自在的生活。

 

我們走訪Olivia台灣的家，確實有一個很大的空間，女兒亦生活得很快樂。難怪有那麼多人希望移民到台灣。不過，有些困難，還是要住下來才會知道，原來台灣學生同樣要面對很沉重的升學壓力，Olivia和她的女兒似乎到哪裏亦逃不了世界的洪流。我們要問的是，何時才會找到一個真正的家？

 

大陸居民阿真 「過境」照顧港生子女

 

同樣選擇離開的阿真，卻沒有Olivia那麼如此自主。她被稱為「雙非」媽媽，她與丈夫都是國內居民，第二和第三個孩子都在香港出生。香港近年的中港矛盾，其中一個矛頭就指向這些家庭。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決定承擔責任，她選擇來港皆因道聽途說，以為來港產子不計超生；又聽說香港更自由。今天她要承擔的後果就是每三個月來回中港辦理證件，更不知道這種狀況要到維持到何時。

 

或許我們的資源真的被瓜分了，不過，還是先讓我們去親身接觸一個「雙非」家庭，一個在我們眼前活生生的人吧！阿真知道香港人稱他們為「蝗蟲」，她理解和明白，因為她深知大批國內人士到港，的確為香港人造成滋擾。她喜愛香港，願意以義工身份服務長者，投入香港。近距離接觸她，才知道每一個人所追求的，也是很簡單的事，大概是希望孩子有更理想的學習環境、身體健康，過更理想的生活。

 

重新愛上這地可以嗎？

 

三個故事，三種不同的遷家處境，我們發現他們不是「新界東北村民」、「雙非」或「移民」幾個簡單標籤。，他們是獨立的個體，背後有獨特的故事，「這一刻，我們都在尋找可容身的家，尋找的大概是很簡單的事」，其實和你和我都一樣。

 

這一刻，或許我們覺得香港很亂，我們有權選擇離開，然而，哪裏才是終點呢？值得深思的是我們期望一個怎樣的家？怎樣的香港？相信，人們所追求的「家」並非單純是房子，更重要的是內裏的人情味。雖然不喜歡《家是香港》MV，卻有一句歌詞是我很認同的：“還有生命發光……"。我看到受訪者都是純真的人，他們着重的不是眼前物質的需要。阿祥愛馬屎埔，愛大地，也愛大自然的樹林和昆蟲；Olivia雖然離開了香港，但仍留意香港的動靜；阿真愛香港，希望藉着服務更投入這地；而關注新界東北事件的年青人更叫人感動，他們愛村民，愛土地，也愛香港。每個人心中或許有不同對「家」的想像，在這動盪的年頭，我仍相信香港有希望！既然命運讓我們生於此地，長於此地，我們何不與這土地再次連繫？

 

 

洪麗晶  (《移家》編導 )